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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栅栏搬迁「大栅栏步行街」

来源:   2024-01-21 10:17:01

题记

疫情下,胡同里的腾退仍在继续中。

三眼井、钟鼓楼、观音寺、国子监、天坛、东四等片区的老街坊仍在忙碌着。签了字的、已经搬走了的,在新租的楼房里等待选房;刚启动的、正在犹豫的,在大杂院里、筒子楼里看着习惯了的房间,思前想后;放弃了的、确定不走了的,每天遛个弯儿,整天地坐树荫下和老街坊下棋、打牌、聊天。

逃离者

前几天于大叔突然打来电话,急切地说,他要搬走了,在海淀西山脚下租了个院子。原来于大叔在做核酸时,曾经与次密接有过时空交集而居家十天。在这十天里,让于大叔深切感受到,买个菜还是真费劲了。原来的前门大街真的不再了,原来的老街坊真的也都走了,原来的老北京真的越来越远了。

于大叔是我们在逛胡同认识的一位老街坊。家住前门地区的草厂胡同,是地道老北京,其祖父在前门大街有个店铺,是经营肥皂、胰子等日用的,公私合营时缴了公。父母在特殊年代受过冲击,后来在车床厂工作。于大叔是在顺义下过乡的,回城里后干过的工作比较杂,后来主要是摆摊儿卖过牛仔裤、袜子等衣服,也倒腾过磁带、录像带,也卖过水果等。住在草厂胡同六十年,又摆摊二十年,对前门大街太熟悉了。

2000年的前门大街牌楼

于大叔笑道,以后再也不能和别人吹牛,说我们家住天安门边上了、我们家的前门大街了!二十年前天安门片区拆迁,一套两居室,5万元的补偿款,大叔家没走;前几年前门片区腾退,400多万的补偿款,大叔没走;前门大街改造得稀里糊涂,大叔虽然不满,但还是偶尔来看看。但这次,真的是伤心了,前门大街太商业化了,早没了原来老百姓的那种烟火、氛围了,连买个菜也只能是网上买、快递送了。草厂胡同里的大杂院,住了一辈子的平房,两间北屋,26平方米,还是老样子,但周围却慢慢改变了。

记忆中最美的样子

大叔出生的地方,叫友谊医院。在儿时的记忆里,从小到大有点头疼脑热、拉肚子什么的,父母总带着来这里。友谊医院里自制的各种药水,虽然苦得要命,但最管事儿。有一次在城墙下被小伙伴儿扔砖头砸了头,就是被大人抱着到友谊医院清洗、包扎的;友谊医院还曾经救过大叔的命,七八岁时得了急性喉炎,大半夜喘不上气儿来,父母抱着来到医院,扎了一针,好了!

友谊医院老楼

大叔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点心了,那滋味现在也忘不了。经常在胡同口的正明斋玩儿,就是等着老人儿来买点心,能给一块、半块的。那时的正明斋才是正经的老北京点心,甜而不腻,不像从南方来的稻香村除了甜还是甜。还有就是前门大街里流着油的羊肉串、冒着热气的炸糕、糖耳朵,隔着好远就能飘来香味儿,闻着就流口水。

正明斋

大叔小时候玩得最嗨的地方当属天安门广场了。一到夏天的晚上,就拿凉席儿,跑到天安门前门楼子下躺着乘凉。等到半夜有洒水车经过时,小伙伴们都跟着车跑,一边儿还玩着打水仗。那时的天安门也能踢球,拿两个书包就当是球门了;还能放风筝,父亲总是自己动手扎个老燕儿,那也特别好放,飞得也高。还有一个地方就是天坛,那会儿有儿童游乐设施。还有就是在胡同里玩儿打枪,后来胡同里的人就多了,尤其是剧组经常在胡同里、大院里拍戏。那时的胡同不用特意装饰,都是自然而然、原汁原味的。现在都翻旧如新了,剧组都少了。

天安门广场

天安门广场

大叔小时候经常去爷爷家,每次都要经过鲜鱼口。那会儿的鲜鱼口副食店、饭馆、澡堂子,都是老街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不像现在专门招商的美食一条街,全国各地的美食汇聚于此,老北京地道的餐食没了。不过来吃的人也不少,但都是游客,老街坊反而没人来了。

大叔记忆里最熟悉的莫过于大栅栏了,有威严壮阔的西式洋楼,也有百姓日用的柴米油盐铺子。在成长的路上,大叔是仰头摸着西河沿街的大楼、低身钻在百姓市场里长大的。西河沿街民国时是北平的金融街,当时最著名的盐业银行盛极一时,也引出了梅兰芳等京剧名角背后的财团。现在盐业银行、交通银行等旧址依然能看出昔日的辉煌。新中国这里成为祖国建设的核心,五环商场、西河沿菜市场、新新服装店等都是之后响应百姓需要而出现的。那时这里的人乌央乌央的、摩肩擦踵,是北京城里最热闹的所在。

盐业银行旧址

交通银行旧址

西河沿菜市场

西河沿菜市场穿出来就是后河沿,1987年在这里引进了北京(也是全国)第一家肯德基。记忆中,肯德基经常组织一帮孩子在门口跳舞,跳完了分小礼物。小孩子们在拿到礼物后,也央求家长在肯德基吃一块炸鸡块。那时能吃一口肯德基,全家都能光荣好几天。如果再奢侈一下,攒几个月的日用费用,7块钱就能吃到四大件(原味鸡块、土豆泥、小餐包和莎拉),那能跟同学、同事吹好几个月的牛皮。毕竟那时工人一月工资也不过40块钱,7块钱真的是天价了。

在前门上过学的孩子都知道,前门西街中学那片儿有条特别窄的胡同,总有外面的中学生来打劫小学生的钱,因此同学们都说不敢走小胡同,都串大胡同。以前周五下午就放假了,同学们都约着去串胡同“探险”,煤市街、三井胡同、大耳胡同等都是同学们最爱探险的地方,每次都能探到陌生的胡同、陌生的大院,但也总能转回熟悉的胡同里来。

穿过排子胡同,就到了大宏巷。那时到大宏巷浴池洗澡也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请同学洗一次澡那感觉别提多爽了,互相搓澡,揉个泥儿,互相打笑着嬉闹着。前些年还有老街坊时不时来这里洗澡,能泡澡的老池子,那叫一个舒坦。

大宏巷浴池

以前的前门大街、大栅栏永远是热闹非凡的,不管春夏秋冬,还是白天晚上,人永远是乌央乌央的,人挤人,小孩子在里面钻来钻去,大人在街上也失了风度。大叔就是在人群里、大街上、铺子里钻来钻去长大的。爷爷指着谁家的铺子总说,这是谁谁家的,谁家的东西实在,谁家的东西耐用等等。比如买文具就去文化用品商店,买药那就是同仁堂,买家里的日用品就爱去洪通,买书去大栅栏的新华书店或者前门大街的中国书店,还有刚兴起的大观楼看电影,大北去照相,吃的则是惦记去褡裢火烧、爆肚冯。

前门大街牌楼

文化用品商店

前门大街北口

中国书店

大北照相馆

上中学后有了辆三八大杠的自行车,那活动范围就更大了。西边到宣武门,东到崇文门,北到西单,骑着自行车那就是一个潇洒。宣武门除了教堂、越秀饭店,还有sogo(这应该算是最早的百货商场了吧)。记得那时电视里总有广告“我要去sogo”,所以记住sogo的人应该挺多的。陶然亭,应该有着北京最早的滑雪场,不过那时候都是靠屁股那种野滑,还有学校总组织来陶然亭长跑,偶尔会藏在树后少跑几圈,也没老师发现;崇文门的搜秀,那会儿还叫金伦大厦,当街的一层有花市书店,经常去翻翻书,还有最近刚拆的崇文门菜市场,门口总有一个煎饼摊儿,那时好像2毛钱一个煎饼。

《老炮儿》上映,去看了头一场次,听到那句“六爷,没宣武区了,都合西城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不过这次疫情闹得,实在没心思再继续住下去了,还是走吧。于大叔笑道,以后再也不能和别人吹牛,说“我们家住在天安门边上了、我们家的前门大街了”!

前门到底怎么了?

这就是于大叔要逃离胡同、离开大院的悲情故事。住了这几辈子的前门,怎么就没法继续住下去了呢?之前总听老街坊说前门大街改造后都没人气了,难道连前门附近的老胡同人气都没了?

带着这个问题,我又联系问了下几位老街坊,大体总结下来,也无非这三点:

一呢,对老街坊来说,太新了。居住环境确实是改善了,但改善的太新了,没有了老城该有的回忆了。清一色的新式四合院、现代化的摄像头、灯光、电子门,庭院深深,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意,没有了敞开的大门,少了走街串巷的乐趣,胡同里的街坊招呼声没了!

二呢,对老街坊来说,不方便了。原来前门大街、大栅栏什么都能买到,从针线顶针儿、油盐酱醋茶到家具、礼品。现在改造后的前门大街,全是连锁店、专卖店、玉石店,卖的东西都是附加值高的,起步百十元的,都是针对旅游人群的,而不是老街坊的,日常百货什么伍的都没了。老街坊要买个菜,得去三四里外的超市,那菜贵还不新鲜,更不方便。其实前门大街的改造,本身就是失败的。一个十几平米的门店,年租金要300万!卖的东西能好么?以前的老字号讲究一个诚信经营,现在这么高的租金,还怎么诚信?

三呢,对老街坊来说,都走了。这几年前门大街附近的腾退改造,有房的老街坊拿着补偿款住楼房去了;养老的老街坊拿着补偿款去周边养老了;年轻人拿着父母房子的补偿款去郊区买房谈恋爱、结婚了。就剩下要不是不走的,或是身体不好的,或是上学的了,留下的也都不经常见面了。

顾客至上,还是金钱至上?

一场疫情,竟也让于大叔这样的老街坊逃离胡同、离开大院,无疑是加速了胡同腾退的进展。

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有些需要完善的事情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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