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我们的“冬傲会”

文/张新文

傲村是我的故乡。

村子的地形中间略高，四周微低，状似扣在大地上摊煎饼的鏊子锅，随取名曰“鏊村”。那时兵荒马乱的，先民们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生活过得异常煎熬。有人就说，村名字取得不好，在鏊子上过日子，能不煎熬吗？所以，人们就把“鏊村”更名为“傲村”了，希望这个村子不再贫穷，成为十里八乡值得骄傲的村子。

傲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落，这里有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沙沙作响的芦苇荡，是鸟儿们的天堂，树上和芦苇上有着很多的鸟巢，目光所及都是温馨、温暖与祥和。

一条河从远方路过傲村，在村西握手道别，到了村东又拥抱到了一起，复而匆匆地东流去。

夏季水丰，村子就是孤岛；冬季水退，冰封，村子与外界就有了联系，孤岛成了繁华场，那些生意人来村子里买大席、买风干的鱼虾、买红薯干、买梅干菜……有的城里人索性住到了村子里，开始垂钓，即便大雪纷飞依然如故，很有古人雅士的风范，独钓寒河雪了……

每到冬天农闲的时候，大人们忙着到河湾里收割芦苇，孩子的我们都放了寒假，原本寂静的村子一下子热闹起来。我们开始举行“冬傲会”，一开始是打棒球，每人手里一根可手粗的长棍，既要守住自己的球窝，还要争抢着一个木球，那个力道，那个眼疾，至今想来，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天，越来越冷，冰，越结越厚，通过厚厚的河冰，水底的游鱼历历可数。看到大人们在河冰上运输芦苇，我们就知道冰已经厚得可以在上面做运动了，每当“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结”的时候，我们不光有堆雪人，打雪仗的比赛，我们还会进行冰上滑雪比赛。

村东，河拥抱到一起的地方地势很高，坡度倾斜着伸到河里，一旦有了积雪，就可以自高处滑向结冰的河里。没有雪橇，也没有木板，我们就用张士涛家那张晒干的狗皮做垫子，看谁滑得最远。狗二长得肥胖，敦实，凭借着那身块头，他有了底气似的，好像冠军非他莫属，他有点看不起我们这些瘦弱的弟兄。比赛总要一个一个地来，那谁个先出场呢？狗二耸耸肩，说，我先来吧！从他那得意的眼神里，大家都明白，狗二体重占优势，不用做其他助力动作，也会滑得最远。狗二在雪地上站到最高处，放下狗皮，一屁股坐上去，觉得两边的屁股彻骨地凉，像是被电击打了一样，霍地站了起来，他想把狗皮横过来再坐上去，可是他找了半天，没了找到，我们都噗呲偷着乐。原来狗皮被太阳晒出了油，狗二重重地一坐，狗皮就牢牢地粘在了他的屁股上。狗二知道我们在取笑他，摇晃着身子，像古代状元揭榜似地把狗皮从自己的屁股上撕下来，愤愤地说，看谁能笑到最后？

狗二再次坐到狗皮上的时候，似乎不像上次那样凉了，因为他把狗皮横着铺在了雪地上，屁股已经不再接触到了雪。他双手扒着雪，顺势就滑了下去，稳稳地张开双臂，仰望冬日的蓝天，躺在河里的冰雪上，像极了一枚艺术印章，在冰雪上烙下了深深地人体的痕迹。

接着大家都学着狗二的模样去滑雪，可是怎么也超不过狗二的成绩。狗二开始有点克制不住地乐，站起来，一个劲地摇头哼哼唧唧，那意思，你们不是笑话我吗？有本事，你们超过我呀！

大家很沮丧，都把头低着，还不时地瞅着我……与狗二高抬着的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此刻，我明白：小伙们把我看成了一根救命稻草，比赛就是竞技，我不能辜负大家期盼的眼神。

儿时，我个子矮小，瘦得像个干柴棒子，人送绰号“叫燕”（当地方言，叫燕，即是麻雀）。我想，狗二凭借“重”的优势，靠惯性取胜；我要凭借“轻”的优势，靠灵活取胜。我把张士涛家的狗皮竖着拿，离滑下去的峰顶远点，一只手拿着狗皮开始助跑，当跑到要滑下去的地方，我“稳”、“准”、“狠”地一屁股坐在了狗皮上，双手准确无误地抓紧狗的两个前蹄皮，身体后仰，能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响，射箭一样滑翔起来，接近河上冰雪的时候，我又顺势放开握紧的狗蹄子皮，双手像龙舟赛的船桨，不停地用手拨开积雪……

包括狗二在内，伙伴们都看得入了神，半天才缓过神来，欢呼雀跃地告诉我，“冠军！冠军！你再也不是屋檐下的叫燕了，是高傲的雄鹰……”

狗二走过来，一把拉起我，把我高高地举到了半空。

太阳升得更高了，雪，白得有些耀眼，阳光、活力、还有我们的笑声，在冬季的河湾里流淌着着春天般的气息，这气息在岁月的深处积淀着，挥之不去……

狗二在故乡发来微信：张秀才，你整天到处发文，2022北京冬奥会快开幕啦！你也写篇我们村的“冬傲会”吧，国之强，民之福，助助兴呗！

一个农人的嘱托，感激涕泪，夜不能寐。往事如昨，随成文，是记之。

（图片源自网络）

【作者简介】张新文，笔名，雪莲红红、园亭张，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太仓市作家协会理事，太仓市散文协会秘书长，曾从事《太仓日报》校对工作。作品见刊：《奔流》、《安徽文学》、《内蒙古文学》、《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雨花》、《中学语文》、《人民日报》、《人民政协报》、《文汇报》、《工人日报》、《文学报》、《解放日报》、《新华日报》等。部分作品入选《2017江苏新诗年选》、《中国新诗年选（2014年卷）》、《七夕四十九行情诗》等10多个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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