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蚁族的地下生活「北京的蚁族住在哪里」
来源: 2024-02-17 08:16:23
2010年的冬天。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在北京待了半年的时间。去之前在网上租房间。北京房价高,这是全中国都知道的事情。有人说没去过北京,不知道官小。没去过上海不知道钱少。官不官的,咱不太懂。北京的房价真心让人肉痛。北京也有几个好哥们,可是成年人的世界,就怕麻烦别人。所以还是不通知他们了。年纪大了,喜欢安静,不太适应和别人合租的生活。就想找个单间谁也不打扰谁,可一看全是三四千的价位,没办法再找,这一找就从地上找到地下了。
地下室,北京有名的蚁族聚居地,据说有几十万人在这地下世界生活,这相当于一座县城或一个小城市的全部人口。北京地下室原来是备战备荒那个年代的产物,因为是首都,各小区楼层下面都修建了巨大而完备的,地下人防工程,当然这些耗费巨大的工程,到了后来都没发挥出他的作用。改革开放以来,大量的人口拥入北京谋生,精明的商人就盯上了这些地下室,把它们稍加改造就成了物美价廉的地下旅馆了。在这地下生活的也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都是社会底层,大都是来北京务工的北漂或者是看病的家属,求学的学生,所以这租金也真是便宜了。当时为了省钱。也自觉年轻时吃过苦,出过力,也不是啥金枝玉叶,有个单间就不错了。
好容易找到订的旅馆,是一片高层小区的地下室,这里是部队某部的休干所,起码也是师级以上的退休老干部才能住的。这些高层下面则是四通八达,犹如迷宫般的地下旅馆。地下室与它上面的高层建筑有不同的通道,所以住在这地下的蚁族就不会干扰到地面上那些居民的正常生活了。撩开棉门帘,一股夹杂着霉味的热气涌了过来。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也不禁皱了皱眉头。长长的斜下通道直达前台,老板是个40来岁的中年人,脾气挺好,烟瘾极大。他带着我把这里的房型大概看了看,地下旅馆分为地下一层二层。地下一层有的房间会有一扇半地下的窗户,这是唯一可以见到自然光线和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地方。从这里向外望去,可以看到一条窄窄的蓝天,好歹在这里不至于晨昏颠倒,感觉自己还活着。这可是比较抢手的好房间,虽然贵了一些,但是也是有价无房了。厕所和水房是公用的,24小时供应热水,但是人多,经常要排队。洗澡需要买票。五元钱半个小时,男女混用。这里都是用板材分割成的一个个小隔间。楼道狭窄,只容一个身材魁梧的人通过。我最后选中一个地下二层的靠里的房间,比较安静,六平米左右,推门就上床那种,床边有一张写字台,上面放着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床吱吱丫丫的到处响,床铺是新换的,不过有点儿泛潮的味道。墙上是以前n个房客贴的乱七八糟的画报,没地方放行李,只好塞在床下。这里需要24小时开灯,否则就是漆黑一片。我拉开书桌抽屉,居然有一两只小强惊慌逃窜,其实我比他们更恐惧,从小就害怕这种繁殖能力超强,跑的又快的生物。于是我夺门而出,去小区对面的集贸市场,买回来一大包灭蟑药,各个角落都撒了一遍,这才心惊胆战的和衣而睡,度过我在北京地下室生活的第一夜,真害怕蟑螂会爬上我的床。第二天早晨,第一时间起来到处观察,战果令我触目惊心,地板上、抽屉里起码有十几只大小不一的小强尸体,我忍着强烈的恶心,把他们清理出去。然后把剩下的药重新又撒了一遍,让他们彻底来个断子绝孙,从此这个房间里只允许老子一个活物。
干完这一切后,我才开始正视我的北漂生活。吃饭还好,门口有集市卖什么的都有,物价都还不贵,尤其是车票,包括地铁,真是首都人民的福利啊!衣服可以洗,但是没地方晾晒,只能挂在楼道里,估计没几天是干不了的。住就是这么一个和我家厕所差不多的小房间,将就吧!大丈夫能屈能伸,五星级大饭店也住过,西餐海鲜也吃过,就当这是忆苦思甜了。房间里不冷有暖气,这也是我选择冬天来的缘故。听说夏天的地下室里太潮,受不了。这也是网上前辈们的良言相告。平时早出晚归,也就下午五点左右才能回来。吃点饭,倒床就睡,估计睡到九点钟左右,地下室最热闹的时间开始了。左邻右舍基本都回来了,各种响动,让你欲睡不能。好吧!这个时间是属于你们的。起床穿好衣服出去再溜溜,冬夜的北京人影萧疏,街边的各式招牌徒然地闪烁着,挽留不住行人匆匆的脚步,他们在奔向栖身的港湾,或地上或地下,在这个千万人口的国家首都里我感觉不到我的存在,那些被天量的金钱堆起的繁华与我无关。身上从地下室带来的一点余温迅速流逝,街道旁边那些老旧的胡同和其他城市的没什么区别。都是外地人开的各式小店,路面上也是垃圾遍地。有一家刀削面馆,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我肚子饿了,便走进这个几张桌子的小店,点了一碗九块钱的红油鸡丁刀削面。红红的汤料配着软糯的鸡丁,雪白的面条上面放着几片绿油油的油菜,颜色丰富,让人食指大动,尝了一口味道出奇的好。老板是个四川人,后来我就成了这里的常客,晚上出来吃上一碗,再回去继续睡。可惜没和他探讨一下厨艺,后来离开北京后就没吃过这种刀削面了。
安顿下来后,我才有功夫注意我的邻居们。这里住着三对小夫妻,男的都是这里的士兵,女的职业各异,其中一个女孩儿是附近诊所的护士。男孩高大帅气,女孩娇憨可爱,为地下室增添一抹亮色。女孩儿。性格比较安静,见人不大说话。可是一进屋马上就和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嗲声嗲气的,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不听也不行。两间房仅隔两层木板,说话声音稍大一些,就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一对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也不知道是为了啥。懒得管,不知道有一天他们复原了,还会不会继续留在北京。北京的房价涨的让人绝望。几万一平米,这些钱好像都是大风刮来的,现在有个词叫你永远挣不到你认知以外的钱,所以有钱人的世界咱真的不懂。我参观过这如蚁穴迷宫一般的地下世界,就如煤矿的巷道一样,东一条西一条,常常有柳暗花明的感觉,这里面据说有已经住了十年以上的。十几年的时光就蜗居在这狭窄逼仄,黑暗潮湿的地下空间里,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们难道在自己家乡没有一间属于他们的窗明几净的房子吗?为啥要背井离乡来到这大城市辛勤工作,从未享受过一天这里的繁华奢靡。他们和地面上那些高楼大厦里的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有的人家甚至还有该上幼儿园的孩子,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他们的童年会不会被幽暗的空间禁锢,无法想象。
二嫂子和她的丈夫就是这样的人家,她是我在地下室里第一个印象深刻的人。因为水房狭窄人多,去晚了就要排队,我发现这里每天都有一个身材矮小消瘦的中年妇女,提着两大塑料桶的搌布,垫着脚尖卖力的洗着。浑身上下好像充满了电能,有使不完的劲。后来才知道她在小区开了一间小店,卖面条,馒头,包子和烙饼。她是福建莆田人,她和丈夫两个人已经在这里十年了,孩子在老家长大,也不用他们管。他俩就像地窖里的蘑菇一样,扎根在北京地下室,把钱拿回老家盖房子置地为他们家族捞取第一桶金。人生的选择千差万别,可能是习惯的力量吧!我不相信在离他们家乡更近的那些南方大城市里,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为什么就要跑到遥远的北方,在这地下室里一住就是十年。二嫂子拿手的是一种两面烤的焦黄酥脆的蛋夹饼,才一块五一个,便宜又好吃。有的时候天气不好,不想出门,便买上几个放着,一天三顿饭都能对付了。我曾经问她,还要在北京干几年才回老家,她说身体还行,等干不动了,或者孩子有了孩子。他们就回去当爷爷奶奶了。她们那里的人都在外面打工,中国人的吃苦耐劳,真是天下第一。对门住着一群年轻的女孩子,是附近商场的售货员,睡高低床,整天叽叽喳喳的,无忧无虑。她们的笑声在狭窄的楼道的放大下格外清晰,花样的年龄在这地下室盛开,希望她们不会因为缺少阳光而过早枯萎,后来这些女孩子们搬走了,留下了一家的衣服,鞋子,皮包。保洁阿姨,都打包带走了,仿佛她们从未出现过。
食色性也地下旅馆,每天晚上都上演着人伦大戏,当然隔音极差的墙板是挡不住这些靡靡之音的,人家也懒得顾忌,居民们不听也得听。有一次我的墙板,被邻居的床撞得轰轰响。愣是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别人男欢女爱。受罪的是我。当然不止一家,此起彼伏,有的声音之大堪比看演唱会。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免有人欲火难平,经常有年轻女住客晾在楼道里的内衣裤。不翼而飞,有的人直接破口大骂,有的则写一篇战斗檄文贴在墙上,勒令限期归还。因为摄像头有限,这种事只能不了了之,自认倒霉。地下室的空气不太流通,各种气味混杂充斥其中,不知道会不会滋生一些微生物,反正我在地下室的半年里气管嗓子一直不舒服,总是咳嗽,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后来离开北京后才慢慢好转。前半夜睡觉,我是不关灯的,仿佛灯光能证明我还是活着的。灯光是我与这个世界的沟通渠道没有了它我将会被这世界遗忘。只有在后半夜我才关灯,让自己彻底融入这地下的黑暗里。后来我还去过其他地方的地下室参观。北影厂的地下室,那是真正的人防工事。楼道宽敞整洁,通风也好。据说这里曾经住过孙楠。周迅等许多明星。每年都有许多幸运儿脱离地下阶级,荣升为地表生物,从此人生为之改变,阳光普照,鸟语花香。绝大部分蚁族还是会在这里逐渐消耗掉全部的人生激情,可能会黯然离开,也可能会更加堕落,人生如梦啊!
对门那一群女孩搬走后,又来了两个漂亮女孩,一看气质打扮就知道是吃哪碗饭的。长的漂亮,身材也好,长长的高跟鞋皮鞋,外面套着华贵的皮草,脸上的妆也化的精致,这样的女人不是应该住在豪华酒店吗?为啥也往地下室钻。她俩经常不关门,大敞着门就躺在床上玩手机,抽烟,数钱。有时仅穿着贴身的内衣露着大腿就大摇大摆的去水房或上厕所。她们的作息时间不规律,经常后半夜才一路香风,一路酒气地挤进这狭窄的地下室。我有时觉得生活真是滑稽,后来慢慢知道她们是表姐妹两个,准备在北京挣上几百万,然后回家嫁人生孩子,目标明确,人生规划合理,比那些花着父母血汗钱迷茫的大学生强多了。还有两个小伙子,浓重的东北口音,让人一听就知道他们是来自哪里。和他们没有什么接触,可能在北京跑什么业务或项目。吃饭总是从集市上买回来点小菜,再捎上两瓶二锅头,坐在床上一喝就大半夜,东北人的语言能力真是天赋。经常听他们聊天逗得我直笑。还有一次他俩领回来一个北京土著,一口原汁原味的京腔,地道的京油子,这下好了,两个东北人加一个爱吹牛的北京人,真是棋逢对手。到后来这天聊的基本就是在北京能随便进出中南海的节奏了。作为听众,也只能偷着一乐罢了。
地下室里的人其实都是匆匆过客,今天身在这里,明天就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虽然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挤在地下空间里,但是彼此之间都没什么交情,毕竟都混到地底下了,还有啥可聊的?不自卑的人,那是真的没心没肺。离开北京后几年,从新闻里听说北京下大暴雨,雨水倒灌入地下室。还造成死伤,这太可怕了。再后来听说北京开始整顿地下室,不允许开旅馆了。几十万的蚁族又将何去何从?是搬到地面上忍受他们承受不了的高房价,还是被迫离开北京到别处去讨生活,不得而知。北京地下室的半年时间里,还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有机会再聊吧!新人求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