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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城城南往事「鲁城往事」

来源:   2023-06-05 16:16:45

初写于2011年。

二拼进入我的世界,大概是八十年代中的时候,当时我在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当时他从济宁的精神病医院出院后,找人帮他给病友写信。那时他是个英俊少年,还经常帮他父亲拉脚(赶驴车运输货物),平时基本上心智体都比较正常,回过头来看最多也就有些神经质,比如给人写信,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是八十年代中期,那时候文学和诗歌都还盛行。他的病据说是吓的,夜里起来撒尿给夜猫子吓的,我没有具体去调查过,据我母亲说他可能小时候比较特别,老实的太多或者是孤僻,邻居经常拿他取笑:“二拼,好东西都让你哥吃了,你看比你长的高多了。”由于年龄的差距,还有就是离他家比较远,我不能进入他的世界,可能是极其敏感、脆弱的内心世界。

后来他的病越来越重,每天不停的走,四处走,不让自己停下来。不过早一些时候,他看到我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据此判断,他应该没有疯,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停不下来。

去年秋天村里整体搬迁到新建的小区,就是现在在山东、河北等地大规模搞的农民上楼。所有人都很忙,局面很乱,旧村拆的时候应该是“惨不忍睹”,祖祖辈辈生活劳动的地方,顷刻变成废墟,如果一个有正常心智的人都会伤感,虽然是在新世纪,第一个十年都将结束,虽然没有文学、诗歌。劳累了几天的人,平静下来,发现二拼不见了。

我在夜里拖着行李问楼下储藏室里干活的乡亲,我的家在哪里,被问的人倒没有什么,我自己感觉很诧异,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我只知道几号楼,东单元,某楼西户(真费劲,几号几室不就好了吗?)。由于没有地理方位对应,我不知道叫人家什么,更主要北方的太阳强烈,每个中老年男人的脸都是雕像一样,千人一面。

回去几次,我始终没有踏进那片废墟。据说有个老人天天在那里趴砖头,好几个月了。他儿子有外遇,媳妇捉奸,然后媳妇报复,也搞,老公反过来捉。迁了新居后,离婚了,女人带着儿子和自己的父母住在新房子里,男人净身出户,还要每个月承担儿子的抚养费壹仟元,父母则到别的村里租房子住。

母亲说楼上夜里夫妻吵架,女人说不过了,你给某某过吧,第二天同处一室的公公扔下收麦子的活到水库里去钓鱼。渔夫来报信,溺水死了。几年前,和我小学同学的男主人打电话问我试管婴儿的事情,现在他们还是没有小孩,更要命的是他的妹妹三十几岁了,也没有小孩。天知道,在传统观念的氛围里,没有希望,两代四个人同居一室,怎样生活,相处。

相比较另一个“悍妇”,是多么英明。是兖煤集团公司职工的公公,收入高,却是个“守财奴”。媳妇不让公公婆婆住新居,公公只好动用“金库”买了一套两室一厅八十多个平方的房子。于是大家相安无事,公公钱花出去了,虽然心疼,但是睡的着觉,媳妇算盘精,将来还不都是我们的?看来,人啊,好也罢,坏也罢,只要脑子清楚就好。

大炮,是个开朗的老太太,之所以有这个雅号,就是因为她不光说话声音大,笑声大,而且冷不丁的让人不知所措。有一年,父亲给爷爷奶奶送东西,刚好大炮也在窜门:“应该的,你怎么降(俚语,生的意思,多用于牲畜分娩)他来!”,说完哈哈大笑,年近半百的父亲感觉很窘。就是之前说的废墟,长出来很多杂草,经常有人去摘苋菜,挖马蜂菜。一天傍晚,母亲也去摘苋菜,后来大炮也来摘,母亲打了招呼先走了。走的时候母亲在想天快黑了,老太太不要看不清路,掉到井里去(原来村里几乎家家都有水井,丘陵地,都十几米深)。

母亲一直后悔没有用电动三轮车带她一起回来,否则还可以在接下来十几年到处听到她的笑声。大炮的母亲活到了一百多岁,哥哥也是快一百岁了。第二天的下午家里人才开始寻找她,顺着在井边的衣服,她女儿发现了她。五月的天白天热,晚上凉,井里的水冰冷,不知道最后的时间里,她有多么孤单无助。没有了街巷,她的呼救没有回音,淹没在旁边呼啸而过的汽车的奔鸣中。

老村马路斜对面有个附近村的老板开的汽修厂,一天晚上煤气中毒,竟有七个人不治。更让人震惊的是三天后汽修厂继续修车,善后已经完成。司法也不介入吗?七条人命啊!资本真强大,还是人心强大到没有情感?三天就可以将创伤抹平?

近期还发生了几起车祸,都是重伤。有人说新村风水不好,村委会一帮人也找人来看,大门等设施也做了一些改动。上次回去还看到他们几个人挺着日益隆起的肚子在修用了才几个月的铁门。早晨七八点钟就可能被他们吵醒,因为每家进门都有一个小喇叭,经常传出他们骂骂咧咧的训斥,太阳能热水器怎么怎么了,不要乱停车了,谁家的小孩又在破坏路灯等公物了。。。。。。。听得人不胜其烦。这可能是世界上最烦恼最幸福的物业管理,业主素养低,不懂得社区化城市化的生活,不好管理,要批评教育;在城市里经常听说物业管理因为入不敷出灰溜溜走人的,在这里不光是掌握了全村人的口袋和吃喝拉撒,没想到还可以骂娘?靠,农村真穷,农民真苦,农业真可怕,村官真幸福!

如大家最初的判断,什么东西都要收费的,电、气自不用说,水也开始收费了,说如果不收费就有人阀门不关,浪费。在我看来,还不止这些,统一做的卫生洁具,统一安装的太阳能热水器,统一的煤气灶具,收费早就开始,没有停止过。下一个应该是沉重的取暖费!!!

母亲说要不是住新房,她的腰不能直起来,原来都有躬着身子干活,现在灶台等东西都高,不用弯下身子。二拼的母亲经常在路边望。侄子说可能是被人家好心的人收留了。我一直担心二姐到一定程度心理会崩溃,于是我两次回来打算去做村里的工作,书记一个人说了算,电话里斩钉截铁,按政策来,女儿没有分配新房的权利,她的房子只能是按六百元一个平方算,新房子她再花壹仟陆佰元一个平方购买,这已经是照顾了。二姐夫啃老,家里无力承担十几万的差价,二姐干脆根本就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准备告状上访,呼天抢地。在政府工作的大姐夫说,村里的土政策,他们爱莫能助。。。。。。

大炮家世代杀猪,她儿孙们排放的污水积成了一个水塘,现在长出了大片高高的芦苇。仿佛预示,只要没有人为的干预,自然万物生命顽强疯狂的生长,风过处,沙沙的响,如她的魂魄飘过。二拼也应该可以在某个村庄找到那堵可以在冬天依靠着晒太阳的土墙。至于那七条青壮年的孤魂野鬼,只能在路灯熄灭后,下半夜结伴流荡。

田黄有一家花数万元(世纪初的几万元)在我村买了宅基地,没有盖房子,应该全部打水漂了。不知道后来村里有没有优惠价卖给人家一套小产权房。

二拼肯定不在人世了,不用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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