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合租的两人「合租体验」

​

人与人的安全距离是1.2米

在6平米的房间

随时随地

都会钻进对方的personal bubble里

我与s同住在北京西边的一只小房间里

房间太小而不能同时坐立

所以通常是一个在椅子上

一个在床上

因为亲密无间

所以把这叫做同居而不是合租。

s前天搬走了

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张字条在桌上

“相信我，

以后一起住肯定住expensive hotel了。”

我很挂念她

以此文纪念我们的苦乐时光

1/我们的幻想

幻想是生活的调味剂。

周末的早晨点了两杯咖啡。s躺在床上，“艺术家邻居”去接了外卖敲门递给我们，我把咖啡拿出来再送到s手里。她说：“咖啡真是一个能立即提高生活品质的东西，我感觉我的男仆煮好了咖啡，女佣给我递到了手里，我只要拉开窗帘，便可以看到曼哈顿的碧蓝海岸，阳光从落地窗外照到我脸上。”

一天夜里忽然停电了。两个人的手机几乎同时关机，空调也停止了作业。我们于是百无聊赖的平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像是炎热的野外露营。街道上的喧声听得分外清楚，仿佛就在耳根底下，电车来回呼啸、风彻夜吹着门口的大榕树，所有的声响汇成匀净的河流，汩汩流入下意识里去。

“我们怎么会怎么惨呢？”

“我记得毕加索在巴黎的时候，因为生活拮据，不得不和诗人马克斯栖居在一间狭小的旅社里，他在这个时期创作了忧郁的「蓝色时期」作品。我们也可以把自己幻想成他们。”

“才几个菜？你怎么喝成这样了？别光喝呀，吃菜吃菜！”

有一天夜里看完《寄生虫》后，已是凌晨1点，百感交集。窗户外仍有影片中如出一辙的脚步声和流水声。我们相约，如果今后谁发家致富了，就去谁家的地下室当寄生虫。

“女人不独立，不出来吃点苦头，就永远不会明白，嫁个好老公是多么重要。”

“不如我们以后共事一夫，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一起花他的钱就好了！”

我想，如果没有这些幻想，没有空调的夜晚一定会非常漫长难耐，我们的陋室生活也一定非常难挨。虽然时常有“喝多了”的感觉，但谁说人生在世必须时刻清醒呢？

2/斗智斗勇

我们的“艺术家邻居”身上带着一种被社会毒打后的熟捻，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对这种人，我们是不敢惹的，故后来给他取名“老哥哥”。自从有了这个绰号，对他的害怕和厌恶也与日俱增。

他是混电影圈的人物，据说喜欢拍摄女性人体主题。本庸俗之人得知后，每次洗澡都下意识关灯看看墙角有没有监控，多次发现没有之后，我会责备自己，不该那么亵渎艺术。

他总是约我们周末晚上一起去他的房间看电影聊聊天，这超越熟悉程度的邀约让人觉得很奇怪。于是我们想出18个理由把每个周末的晚上排得满满的，像是超级巨星的经纪人。

有天，在走廊遇见，他忽然聊起我们房间的历史。我们的房间是从客厅隔出来的，因此墙壁隔音很差，我们的床也和他的床离得很近，只有一墙之隔。他说，我们之前的租客是个帅gay，每周末都会带不同的男人回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听完这历史，我们再不敢在半夜大声笑，有一次没忍住笑出声，对屋传来一声清晰地敲墙，咫尺之隔，着实被吓了一大跳。之后每次我假装生气翻过身去贴着墙，s都会提醒我，你要去和老哥哥睡吗？吓得我赶紧滚一圈回她身边。

老哥哥是个烹饪大师。有一次他敲门：

“少女！（奇怪的称呼）吃几个蛋挞吧，刚烤的。” 我们把门打开一个缝隙——那情状和巫婆递给白雪公主毒苹果、大灰狼对小白兔伸进一只手一模一样，一瞬间进入了现实版的黑暗童话。s假意把蛋挞接进来再把它偷偷扔掉，害怕被毒死。

后来有一天，我们因为没吃晚餐特别饿，老哥哥又在厨房烤蛋糕，那强烈的甜香几乎可以渗透毛孔。我问s，如果这时候他又送进来，你会吃吗？她说：“吃就吃吧，毒死算了！”

我忽然理解了糖衣炮弹的发明，任何毒药包上甜蜜的外衣，都很难让人抵挡得住。

3/不厌其烦

我是个很邋遢的人，高中的时候常常因为宿舍桌面凌乱或地面垃圾扣分，把班主任搞得很崩溃。在房间里也常常把桌面堆得很满，s总是“不厌其烦”地收出一块小小的净土用于享用她每晚10点左右的宵夜，麦当劳、麻辣烫、奶茶……饥肠辘辘却不能吃的我对此也只能“不厌其烦”。

4/梦中行为

因为同睡一起，我们很容易发现对方做梦。

有天半夜我用手肘狠狠地杵了s几下，第二天她责备我，我落寞地跟她说我做了个很害怕的噩梦，她于是立刻原谅我了。原来梦里的暴力是可以被轻易原谅的，任何暴力出于无心，是不是都可以被原谅呢？

又一天早上，我问：

“你昨晚做了一个什么春梦？”

“怎么了？”

“因为你昨天一直紧紧抱着我，还和我十指相扣，半夜还一直摸我的手臂。”

“噢我可能梦到狗了。”

“……”

“其实是因为我昨晚看了恐怖电影，半夜听到窗外有男人咳嗽，我很害怕。”

5/共情

s的交通运势不很顺利。因为身份证丢失，她不得不回A市。在高铁站取票时，前面因插队发生了争执，一个男子一气之下把取票机踢坏了，最后她错过了那班高铁，只好打车回来。到家时，一开车门，一辆自行车恰巧撞到门上，结果又被“勒索”去了一笔钱。

我恍惚记得那天她六点就出门了，可我十点醒来，发现她很冷静地躺在旁边。她云淡风轻地给我讲了整件事，我特别难受，于是紧紧抱着她，她反倒起安慰我：“不要紧，我很乐观。” 一瞬间我几乎哭出来，那是我第一次真正为别人共情至此。她笑话我像一个日本太太，丈夫在外遭遇了不幸，就会难过地哭起来。

她说：“如果难过的事情发生在清晨，那么一定不能把它放大，这样一整天才不会变得十分糟糕。”

设身处地等于经历一起别人的痛苦，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生活不易，人们也越来越不愿意真正为别人想，通常谁铺天盖地一阵倾诉，只会让人招架不来，只能回复：“啊，咋回这样叻？” “天哪，居然有这种事！” 诸如此类万精油敷衍答案。但多几次真心地共情，经营情感的自信就慢慢建立起来了。

6/宇宙飞船

公寓采光很差，房间以外的公共区域一向不开灯，就像是漆黑的外太空，我每每为屋外半点声响魂飞魄散。

有一次她给我讲了一件吓人的事，我不敢去洗澡，最后不得不快速淋浴了几分钟，以冲刺的速度跑回房间，喘了几口气，再立刻把门锁起来。她说：“我们的房间好像一个宇宙飞船，你没有戴氧气面罩就跑到外太空去了，所以像是要赶紧回来吸氧一样。”

7/单亲妈妈

s总是从公司里拿吃的回家投喂我。

她常常开心地远程给我报告：“我今天给你‘偷’了你最爱的巧克力味儿。”

有天，她的同事看见了，问她怎么拿着不吃，她说，我要带回家去。同事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肩，悄悄凑过去问她：“siyuan，你不会是单亲妈妈吧……”

在现代，我们对于无距离的相处都会有些排斥，并且对于处理亲密关系越来越不自信。高密度的城市生活让人向往孑然一身的轻松自在，一天的社交结束后，希望有一个不必和任何人说话的空间。

在此之前，我几乎不能忍受和别人同居。常常料想自己未来婚后会经常呆在书房里，晚上才去房间里睡觉；或是干脆两个房间，想见对方的时候就敲敲门，这样婚姻一定会永葆激情。

但这段同居生活，让人发觉，越是真心接纳和感知对方，就越能愉悦地相处。

两个月的蜗居终于要结束了，我们用无节操的幻想、敷衍的鼓励、勉强的包容撑过了这段苦行。

END

2019/8/25

Beij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