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人口流失「梧州能发展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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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曾经的广西“小香港”：梧州为何会走向衰落？》的姊妹篇。这篇文章将重点分享社长到梧州调研所感。梧州为何会走向衰落？

这个话题一直引起社长的兴趣，带着这个问题我于年初到梧州寻找答案。

说到梧州，这座城市曾被誉为广西“小香港”，有过非常辉煌的时期。在民国时代，梧州是广西最大的工商业城市、最大的交通枢纽和文化中心。

民国赫赫有名的国立广西大学就创办于梧州蝴蝶山。

建国以后，梧州地位有所下降，但依然是个老牌城市。南桂柳梧，是当时称霸广西的“四大金刚”。今天的梧州有多失落？GDP全区排第9、人均GDP第10。

更糟糕的是，过去10年梧州经济停滞不前，人口外流广西第一。

过去10年，梧州是广西人口外流最多的城市

梧州过去的一切辉煌都与它的水运地位息息相关。梧州扼三江总汇，自古便是粤桂咽喉，广西水流量85%以上经过梧州，梧州也因此有了“水上门户”之称。

在陆路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水运就是梧州的最大优势。

由于水运地位的“一家独大”，加之与广东地缘相近、文缘相通，梧州领风气之先，在经济、文化上有过短暂的繁荣。

这一辉煌，在民国时期达到顶峰，在90年代后期走向衰落。探寻梧州的衰落史，有很多人把它归咎于水运的衰落。

如果这个观点完全成立，就解释不了武汉、重庆等沿江城市为何没有衰落？也解释不了同为西江流域的贵港为何蒸蒸日上？

事实上，内河航运在我国贸易体系中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很多大城市都建于大江大河之侧。今天的西江，仍然是广西重要的运输大通道。

2020年西江航运干线全年货物通过量达到10.5亿吨、集装箱吞吐量1386万标准箱，远高于北部湾港的500万标箱。

也就是说，水运并没有衰落，衰落的只是梧州。

在调研中，我与当地几个船厂退休职工有过交谈，据他们回忆1995年以前，梧州航运十分繁忙，来自桂湘黔的货船在此中转南下珠三角。

大约从90年代后期开始，梧州的水运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排队过江”的盛况不复存在。

究其原因，与梧州衍生出很多灰色产业和市场监管不力有很大的关系。

举个例子，当时从上游来的货船到了梧州就被要求换船，再交纳一笔额外的费用才给南下。如此一来，很多货主就决定舍弃水路运输方式，不再走梧州路线。

梧州的市场口碑也因此溃烂。根据公开资料显示，1995年——2005年是梧州航运的低迷期，整个梧州出口额占广西全区的比重急剧下降，商贸枢纽的地位名存实亡。

此外，洪灾也是影响梧州发展最致命的隐患。据这些老人说，梧州历史上发过几次大洪水，整座城市被洪水浸泡时有发生。

直到长洲水利枢纽投入使用后，梧州再无大的水灾发生，水患问题得以彻底解决。与此同时，梧州的水运地位也一去不复返。

1994年被洪水淹没的长洲岛一村庄

第二、陆路交通体系建设滞后。梧州在哪一年才通的铁路？2009年。哪一年才有通往珠三角的铁路？2014年南广铁路开通。

很难想象，在2014年以前，广西竟然没有一条铁路通往珠三角，要去广州还得北上绕行湖南，这样极不合理的交通规划，如何促进人流、物流高效流通？

2006年，时任广州市委书记的林树森调任贵州主政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买来一张中国地图，寻找贵州的出路，思索的结果便是策划建设贵广铁路，直线打通贵阳到广州的大通道。

看到贵州的举动，广西这才恍然醒悟，积极修建通往珠三角的铁路，但不是先修规划已久的柳肇铁路，而是南广高铁。

柳肇铁路在2004年就已列入国家中长期铁路网发展规划，但迟迟未能动工兴建，到底是什么因素阻碍工程上马，我们不得而知。

社长反复说过，欠发达地区优先发展客货共线的铁路是最有利于工业和物流的发展。

如果当时广西能把客货共线的柳肇铁路率先起来，柳州、梧州的工业都会更上一层楼，梧州轻工业也不至于完全衰败。

只能说，命啊。

说完交通，我们来说说产业。有一个观点在梧州乃至广西很有市场，如果广西积极对接广东，大力承接珠三角产业转移，也许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对此观点，我在《为什么珠三角产业转移的“大后方”是湖南、江西，而不是广西？》文中有过分析。

事实上，不是广西不努力，而是珠三角产业从未大规模西移。广东的地理环境，决定珠三角的经济辐射力范围不及长三角广阔，连肇庆都没承接到多少产业转移，更别说梧州了。

2016-2020年肇庆GDP增量只有500亿，仅比梧州增量（331亿）高那么一点。另一项关键数据显示，肇庆是珠三角唯一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没有过千亿元的城市。

并且第二产业占GDP比重不断下降，这说明肇庆的发展比梧州也好不到哪里去，GDP增量部分主要是靠房地产拉动。

人口增量情况，肇庆十年人口只增加了19万人，增幅在珠三角倒数第1。

肇庆不努力，广东可以通过财政支付转移和产业帮扶，向肇庆输血，而梧州就不行，在自身产业基础薄弱的情况下，越依赖大湾区发展，反而被虹吸的程度就越深。

肇庆市

梧州市

在调研中，部分受访人跟我吐槽梧州发展缓慢的原因是梧州不受自治区的重视，没有给予相应的支持。如果仅从交通支持上来看，广西确实亏欠梧州很多。

但话又说回来，梧州之所以会衰落，自己“作”也有一部分原因。包括前文说的船运灰色产业。

陆路交通方面。梧封一级公路是梧州沟通珠三角的交通大动脉，按照当时广东省政策规定，肇庆境内的收费站已于2012年撤销，而梧州境内仍然继续收费，直到在2019年才正式撤销。

更不幸的是，因为过路费的问题梧州收费站还闹出了冲卡事件，这给梧州的投资环境蒙上了一层阴影。

社长认为，梧州的衰落的根源在于自身。

梧州的衰败史其实就是一部工业的衰败史。梧州过去是一座有工业基础的城市，特别是轻工业不仅在广西首屈一指，在华南地区都叫得响。

然而，梧州轻工业可以说是已经完全衰败。新华电池、田七牙膏、龙舟油漆等梧州的拳头产品，已经在超市的货架上难寻踪迹。

走访中，一个古稀之年的工人向我感慨，梧州不该衰落啊，想当年梧州是何等的辉煌，梧州海关可比南宁海关洋气多了，可现在呢，我们连桂西的百色都比不过了。

今天，柳州还有柳钢集团、五菱汽车，桂林有三金药业，贵港有贵糖集团、玉林有玉柴集团，我们梧州啥都没有了。

2000年代以后，梧州倒闭了火柴厂、松脂厂、机械厂，电池厂，牙膏厂，火柴厂，毛巾厂、洗衣粉厂等，轻工业一时间灰飞烟灭。

现在的梧州，在干嘛？盲目承接粤港澳大湾区产业转移。社长一直认为，产业转移对于发展当地经济，只是短时间的“打鸡血”，治标不治本。

观察一个地方的经济，不是看某个一时间段有多少企业入驻，签约了多少个项目，而是大浪淘沙过后，能有多少留下来，扎根下来，真正贡献税收和GDP。

霍尔多斯，2012年出台“五免五减半”的税收再优惠政策，一下子诞生出上万家企业，后来随着政策收紧、企业一窝蜂撤离，最后留下来一地鸡毛。

今天的广西东融也是一样，湾企入桂行动，号称签约多少万亿元项目，入驻多少家企业都是虚无缥缈的。

10年后，有多少企业还健在，真正对当地发展形成良性贡献才是真的。这时候，有人会说，广西全面对接粤港澳大湾区2019年才开始，效果大不大你怎么知道？

我想说的是，广西承接珠三角产业转移，10年前就已经开始闻风而动了，只是取得的成效不大。

位于梧州的粤桂合作试验区（广西片区），一个享受省级优惠政策的产业园，搞了快10年，最后实际注册和投产的企业数量，都还没湖南郴州经开区多。

梧州最大的问题是营商环境不佳，留不住企业。以梧州最成功的产业园为例。2019年，藤县中和陶瓷园区实现工业总产值同比增长80%，综合税收逾1.8亿元，安排就业1.5万人以上。

要知道，这个产业园2009年开始建设，当地政府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栽培，到头来园区只贡献了1.8亿税收。

当然，这还只是当地比较成功的产业园。那些中小工业园呢？我在当地调研中，看到“捡一个掉一个”承接产业现象正在这里上演。

这说明，广东转移过来的产业梧州根本没承接住。在这次梧州之行中，还有一点令我感触颇深，就是梧州不重视培育本土企业发展。

云南白药牙膏比田七牙膏晚出世，如今却做到了市场份额第1，集团市值超千亿，而田七牙膏呢？当地给予企业足够的扶持政策了吗？柳州螺蛳粉都能做成产业链，梧州的龟苓膏、六堡茶为什么不去扶一扶？

我去江苏徐州考察，当地人都以徐州出了徐州重工、万邦医药、维维豆奶等名企感到自豪。在与一个公务员朋友交谈中，他说当地政府也是优先扶持本土企业发展壮大。

徐州因为有徐工集团这个龙头企业，引来了一些重型机械的上下游企业，形成机械产业群。徐州工业，就是依托自身已有的产业，辅以承接苏南产业转移向前发展。

反观梧州，在过去的发展中，成功地把自己的工业家底“玩死了”，如今还指望承接大湾区产业实现腾飞。可能吗？忘了本，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难怪会落后。

就产业思维而言，梧州还停留在10多年前。同为欠发达地区，贵州利用水电资源优势，发展大数据产业。梧州却利用水、电资源优势承接东部地区落后产能。

广西“十三五”发展成就综述之梧州篇提到，再生资源产业、不锈钢制品产业、陶瓷建材产业均为近年来承接的粤港澳地区整体转移产业，目前已成为梧州市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产业。

要知道，陶瓷、纺织服装等，这些都是珠三角腾笼换鸟重点淘汰的产业。尤其是陶瓷行业，已经属于产能过剩产业，这些都被梧州接了过来。

更为可笑的是，梧州、广西还大张旗鼓地宣传，仿佛捡到宝似的，沾沾自喜。

不说远的，看看隔壁的肇庆现在都在玩什么产业？引进小鹏汽车、宁德时代、理士电源等全球知名的新能源产业龙头企业入驻，大力发展新能源汽车产业。

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未来5年、10年，梧州拿什么跟人家竞争？

就凭这些所谓的支柱产业？当下，我国已经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何为高质量？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粗放型的发展模式已经过去了。

梧州盲目引进大量的落后产能，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今年夏天以来，包括广西在内的多个省份已经开始拉闸限电，限电的原因表面上是煤炭价格上涨，电力供应紧张，实则为定向淘汰一些落后产能。

预计这一波限电将对梧州陶瓷、再生资源、宝石等高耗能产业形成巨大的冲击。长期来看，国家对环保要求越来越高，一旦碳排放达到年度上限，将被严格限制或停产。

这意味着，梧州未来再不转变发展方式，调整产业结构，经济下行是注定的。

梧州还能再续“小香港”辉煌吗？我在一位受访者的回答中似乎找到了答案。

他说，以前我们梧州的精神是“龙舟精神”，现在变成了休闲城市，喝喝早茶，少点折腾也挺好的，我们要的是“平稳”发展。

梧州，因西江而生、因西江而兴。离梧州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广西正在推进世纪工程平陆运河建设，平陆运河对梧州战略地位究竟会产生多大影响，我们无法判断。

但可以肯定的是，广西的水道和贸易大通道会就此改写，未来广西将是南宁和北钦防的天下了。祝福梧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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