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居民”迁来资本“候鸟”随政策而动
来源:网络整理 2022-06-05 12:02:14
□本报记者卞文超
三月乍暖还寒,杭州进入玉兰竞放的时节。
西湖往南,沿玉皇山路行至八卦田风景区。一座基金小镇与八卦田比邻,自然地依玉皇山而建,踏入其中,像走进一座江南园林。
下午两点,小镇内一家基金公司的大门敞开着。这是一处精致的独立院落,中式回廊下有露天的茶台,旁边一方迷你草坪,供高尔夫球练习之用。办公的小楼粉墙黛瓦,窗户上竹帘低垂。院里十分安静,偶有三两游人从山上走下,不经意路过这个开放的空间。
正值中国股票基金交易时段,小镇的平静之中,资金暗潮涌动。紧闭的帘后,证券基金从业者正紧盯大盘,发号施令,瞬息间可撬动上亿资金的流动。
面积不过3.2平方公里的玉皇山南基金小镇,目前已汇集600多家企业,其中金融投资类企业400余家,管理资金规模超过2000亿元,2015年税收超4亿元。在浙江新兴的一批特色小镇中,玉皇山南基金小镇无疑是杭州城内含金量最高的小镇。
特色小镇,既不是行政规划,亦不同于产业园区。以基金小镇为例,金融投资者因何聚集于此?相比北上广深,“小镇生态”的吸引力何在?在改革创新的大坐标中,一座小镇的生长曲线,为一个省会城市谋求经济转型升级的一种可能性求解。
小镇“居民”迁来——
资本“候鸟”随政策而动
在基金小镇,日常的财富观念被刷新。几位基金管理人口中吐出的数字多以亿起算,30倍的回报率并未引起过多的惊讶。基金管理人的敏感,不仅仅体现在指挥资本的千军万马,他们同样计算脚下办公用地每天每平方米的租金
韩立是杭州礼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西装整齐,出言谨慎,有助理帮忙打理日常事务,工作节奏如“空中飞人”。
“说实话我们很苦。虽然总部在杭州,但我有可能一个礼拜都不在杭州。我必须全国各地帮投资者看项目,帮上市公司整合资源。”韩立说。
私募金融是金融领域的高端产业,是连接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高效配置方式。私募行业著名法律专家刘乃进解读了私募基金的运作模式和发展轨迹。
私募基金管理人的工作逻辑,以一个简要的框架循环,可分为募、投、管、退。以基金为中心,从资金供应者那里募集资金,然后将其投放给资金需求者。基金管理人负责投资决策,中介机构参与咨询。投资结束后,基金管理人继续管理基金,直至实现基金退出,把现金连本带利还给资金供应者。
这一新兴的资本运作方式,直接打通资本和企业的连接,为投资者实现收益,为企业实现融资,在管理基金的过程中,投资人与企业共同成长。
进驻基金小镇的链动(杭州)投资有限公司总裁黄峥嵘透露,他们所致力的投资方向是互联网数字服务领域。“互联网+”对他们而言,早就不是新词,从2011年开始投资数字营销,“就一直在互联网上没下来过”。
“我们基金规模比较小,也就13亿元左右。但是在资金的退出通道和管理模式上都有创新,在募投管退的循环中,有自己的一套完整体系。我称其为投资模式的3.0。”黄峥嵘说,目前他们投资的项目中,有26家企业在退出通道上,其中一家IPO上市企业已完成退出,在五年时间里为投资者实现30倍的回报。
在基金小镇,日常的财富观念被刷新。几位基金管理人口中吐出的数字多以亿起算,30倍的回报率并未引起过多的惊讶。如果说钱长着“翅膀”,按照资本市场的逻辑,天生会向着有利于其繁衍增值的方向飞去。随着金融市场的发育,资金对政府政策的敏感性只会越来越强。
在玉皇山南基金小镇的微信平台上,有行业领头人的观点碰撞。其中,赛伯乐基金是最早进驻杭州基金小镇的成员之一,目前管理基金规模超100亿元人民币。创始合伙人兼总裁陈斌提到,中国的经济结构与美国有很大不同,政府的力量在中国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不容小视。基金管理人一般都会研究政府的一些产业政策,配合政府来推动产业发展。
韩立担任高管的公司对环保产业的专注,佐证了这样一种共识。
“我们在环保节能领域,会和多家上市公司进行深入合作。”他解释,这种“深入的合作”上城区基金小镇,包括完善上市公司的环保产业链,从大气治理、水治理到土壤污泥治理,建立生态监测网络的布点。通过专业基金管理人的全程参与,投资人和被投资项目共同成长,最终形成完善的产业集群,达成投资体系内的资源互补。
黄峥嵘、韩立等人的投资项目都不在杭州,出差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甚至河北等地是家常便饭。为什么把总部安在玉皇山南小镇?答案有相似之处:环境优美,交通方便,政策优惠。
相比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刨去拥堵的交通占去昂贵的时间成本不论,找到一个像小镇这样的低密度公园环境,难上加难。基金管理人的敏感,不仅仅体现在指挥资本的千军万马,他们同样计算脚下办公用地每天每平方米的租金。小镇每平米4块钱的租金,相比一线城市骤增的商务成本,着实显得可亲。
螺狮壳里做道场——
看八卦田“风水”转换
对于今天的地方政府而言,要释放这方土地新的潜力,摆在桌面上的,有历史的积淀,文化的因子和旅游的资源,唯独看不出和金融产业的直接关联。玉皇山南地处西湖风景区内,属于建筑严控区域,一个新的小镇如何建起?
“山南小镇在青山绿水之间,每个办公室的窗户外面,都能看到风景。这样的环境自然会吸引基金公司进驻,适合管理人们洽谈,进行头脑风暴。”
成建国,玉皇山南基金小镇管委会管理部主任,在和几位基金管理人一起喝茶交谈时,身份更像一位谦逊的主人。对小镇的软硬环境,他自信满满,“一窗一景”不仅外面是景区,小镇里面也是景区。他是杭州本地人,细讲起这个小镇的前世今生。
玉皇山南小镇属于上城区,靠近杭州城最繁华的地段。今天在杭州城里,如果问路去基金小镇,很多人不知道在哪里。但说到八卦田,本地人皆知,那是南宋皇帝亲耕之处。八百年前,官方纸币“便钱会子”就在玉皇山南麓印刷,南宋官窑博物馆近在咫尺。
对于今天的地方政府而言,要释放这方土地新的潜力,摆在桌面上的,有历史的积淀,文化的因子和旅游的资源,唯独看不出和金融产业的直接关联。玉皇山南地处西湖风景区内,属于建筑严控区域,一个新的小镇如何建起?
如果在地图上标注,基金小镇一期、二期、三期和四期位置并不相连,不在一个完整的地块中,连线形状如北斗星。南临钱塘江,背靠玉皇山,莫言曾称赞此地风水上佳。杭州人多地少,只能“螺狮壳里做道场”。一、二期的建筑群原是旧仓库、旧厂房、农居以及历史建筑。这类土地的性质为村存量建设用地,地方政府将其中符合低效用地再开发政策的土地整理出来,没有大拆大建,而是重新规划设计景观,建筑全部翻新改造。
基金小镇一期所在的位置,已经历了两次产业的升级换代。这里原本是陶瓷品交易市场,粗放的落后产能面临淘汰。2009年起,废旧的仓库改建成文化产业园区,在政府的引导下,一些轻资产的文化创意企业进驻园区,实现了产业的第一次更新。
文化创意产业以创意取胜,但起步阶段,资金的短缺问题凸显。2010年,浙江赛伯乐基金顺势进驻,成为首家进驻小镇的金融企业,解决文产企业的融资困难。彼时,产业园名称为“杭州山南国际创意金融产业园”,一些私募机构、银行及券商陆续跟进。
浙江省发展规划研究院研究员秦诗立说,杭州是全国第五大金融中心,在浙江金融业的发展规划中,定位是“中小企业金融服务中心”和“民间财富管理中心”。上城区眼看着金融机构自己找上门来,调整发展思路,目标打造一个以私募金融产业为核心的中国版格林尼治小镇。
“店小二”坐堂——
专业人才因软环境留步
玉皇山南基金小镇仿效“格林尼治——纽约”的错位发展模式,承接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辐射效应。秦诗立说,基金小镇本质上是一个人的小镇,核心是人;小镇的建设,关键是产城人的融合
大洋彼岸的标杆——格林尼治小镇,是美国康涅狄格州的一个小镇,号称对冲基金大本营,掌管着超过1500亿美元的资本。小镇离纽约半小时车程,每天早上能看到年轻人衣着讲究地从纽约州赶到小镇上班。玉皇山南基金小镇仿效“格林尼治——纽约”的错位发展模式,承接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辐射效应。
对这个小镇的设想,既不是独立的行政区划,也有别于过去的产业园区。秦诗立说,以往建立一个工业园区或城市新区,着眼于硬件系统、空间平台的搭建,高强度土地开发背后有种认识上的短视,认为只要把企业招进来,其他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实际并非那么简单。国内不乏建成的工业园区、城市新区,却人气惨淡成了“鬼城”。人们不愿意搬过去,究其原因是生活不便,配套设施跟不上,实质并不宜人宜居。
“浙江正在打造100个特色小镇。基金小镇的最显著特色是,聚集的人群是专业化、高水准的人才。”秦诗立说。基金小镇本质上是一个人的小镇,核心是人;小镇的建设,关键是产城人的融合。
小镇空间平台的搭建,进入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阶段:过去以吸引企业为主,现在转向吸引人才为主。要吸引人才落户,把这里视为家园,不仅要着眼于物质载体,更要关注他自身的需求,还包括他的团队,他的朋友圈以及他的家人,各方面服务的功能都要跟上。
2015年5月,玉皇山南基金小镇正式揭牌,与此同时,2015全球对冲基金西湖峰会在此举行,打响了玉皇山南基金小镇的名号。
小镇管委会负责人坦陈,这场业内高规格的峰会由先期进驻小镇的企业牵线搭桥,单凭政府之力,恐怕难以约到这些重量级的人物:美国桥水基金中国区总裁王沿,美国全国期货业协会(NFA)主席、HTG创始人ChristopherK·Hehmeyer,朴盛资本创始人、高盛集团前董事总经理王铁飞等开讲,以致千人会议厅爆满,闭幕当晚的啤酒酒会,一些操盘几十亿的基金大咖甚至抢不到门票。
“他们讲的内容很专业,说实话,我们也不是全能听懂。”管委会一位工作人员说,地方政府的工作更多体现为“保姆式”服务。
玉皇山南基金小镇管委会党组书记袁维民说,管委会的角色定位是“店小二”。这一比喻颇具地方特色,却并不是一句玩笑话。杭州人才新政27条要求,推行“店小二”式服务人才制度,使人才有用武之地、无后顾之忧。
基金小镇定位国际化,不乏外籍专业人士及海归创业人员。去年6月,“邵逸夫医院杭州玉皇山南基金小镇国际医疗中心”落成,面积约800平方米的医疗中心可为园区人员提供国际医保结算,并开通就医绿色通道。
孩子的教育问题同样被考虑其中。为了保持进驻人员子女教育的连续性,小镇周边新增从幼儿园到初中的国际化双语学校。小镇宽带提速工作同时启动,工程投资1000万元,构建国际一流的高速宽带网络。
去年7月,上城区市场监管局出台《关于发挥市场监管的职能作用支持玉皇山南基金小镇加快建设的实施意见》,从加快登记改革、落实简政放权等四个方面制定了12条新政,全力助推特色小镇发展驶入“快车道”。
基金小镇率先试点,提供涵盖网上申请、网上受理、网上审核等功能的一条龙在线服务;对进驻企业全面实行“五证合一”登记制度;在基金小镇工商事务服务室设立外资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等登记初审受理工作;简化私募基金核名、股东变更等手续,“本人签名传真申报、基金小镇管委会出具证明担保意见、股东本人补签”,哪怕身在异地也能办理这些原本繁琐的手续。
目标直指万亿——
私募风口下的小镇野心
反观浙江本土环境,秦诗立道出了本省产业转型升级中的困惑:浙江省以轻工产业经济起家,传统产业面临转型升级,但土地成本和用工成本只增不减,产业内实现升级困难重重。想要破题,必须关注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培育
据玉皇山南基金小镇的发展规划,三年后,建设成为全国第一的私募(对冲)基金集聚区,引进和培育100家以上、辐射带动周边1000家以上的各类私募(对冲)基金、私募证券期货基金、量化投资基金及相关财富管理中介机构,管理资产超过10000亿元。
把小镇这块拼图,放入大的金融市场背景,私募行业法律专家刘乃进提供了一组数据,足以看出“私募”这一风口的风势强劲。
2013年6月,私募基金正式划归证监会管理。2014年2月7日,证监会开始私募管理人登记、私募基金备案,统计私募基金行业数据。截至2015年1月末,已完成登记的私募基金管理机构6974家,管理规模2.11万亿元。截至2016年1月底,基金业协会已登记私募基金管理人25841家,管理规模5.34万亿元,一年时间增长约3万亿元。
反观浙江本土环境,秦诗立道出了本省产业转型升级中的困惑:浙江省以轻工产业经济起家,传统产业面临转型升级,但土地成本和用工成本只增不减,产业内实现升级困难重重。想要破题,必须关注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培育。
今年2月末,温州继杭州、宁波之后,成为浙江第三个存款超万亿的城市。浙江传统的民营实体经济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积累了可观的原始财富。除杭州上城区之外,宁波、绍兴、余杭、南湖等地均有金融功能集中的小镇概念浮出水面。
安丰创业投资有限公司副总裁王乐,在谈及浙江省民营经济土壤时,和几位基金管理人共同提到了一个现象——很多企业正面临着一个十分具体的问题:“创一代”面临退休,传统的产业交到“创二代”手中,“创二代”能不能顺利接班?相当多的“创二代”们不愿意继续传统制造业的老路,他们自身有转型升级的内生愿望,无论是家族还是企业,都在寻找第二财富通道。
“私募基金秉承‘专家理财’的特点,吸引民间资金的参与。”刘乃进分析,浙江民间资本活跃,投资需求旺盛,债权市场、二级股票市场风险加大,这无疑为私募基金公司在浙江的聚集提供了土壤。私募管理人具备产业格局与企业的价值判断能力:优质的、代表未来发展方向的企业受资本青睐,借助资本的力量,快速发展;落后的、夕阳产业,不被资本关注,将被快速淘汰。
他同时指出,私募基金将是“双创”的良性推手。创新、创业目前主要依赖股权资金的注入,传统的银行、信托等金融机构提供的多数为债权资金,需要抵押物,对创业者要求较高;私募基金提供的是股权资金,只要项目足够好、团队足够优秀,就可能获得私募基金的支持。
高风险、高收益是私募基金的天然基因。在借力资本推手的同时,需要警惕实体经济和资本的脱钩。
玉皇山南基金小镇管委会党组书记袁维民特别提到,基金小镇始终明确的功能定位是上城区基金小镇,要为整个实体经济的转型升级、创新创业服务。金融归根结底要回归实业,没有实业支持,资本市场无法实现健康、良性的发展。